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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7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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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二月末, 夏夏走出教學樓。

考完上午場的學生魚貫而出, 來不及吃飯就跑去圖書館占位子。

等夏夏出來時, 圖書館門口已經排起長龍,人都擠不進去了。

冬日的晚櫻如粉雲錦簇, 將校園小路鋪染成一條絢爛的彩帶。

謝淮坐在樹蔭裏的青草地上, 將淺藍色的格子桌布鋪開, 掏出保溫飯盒, 餃子、飯團、果盤, 整整齊齊擺上去。

夏夏放下包坐在他身邊,驚喜地問:“你做的?”

謝淮捏起一個餃子放她嘴邊:“嘗嘗。”

謝淮上大學前不會做飯, 剛同居那段日子,煮個螺螄粉都覺得自己是食神再世,就算味道再差, 也一定要讓夏夏用美食節目品鑒的語氣誇他做得好吃,不誇要生氣, 誇得不真誠也要生氣。

夏夏不知道謝淮什麽時候學會了做餃子,雖然賣相醜了點,味道卻出乎意料不錯。

“跟喬女士視頻了一上午, 她指揮我做的,好吃嗎?”

“好吃。”

謝淮從包裏掏出一袋砸好的核桃仁:“這是喬女士昨天砸好寄過來的, 她說你這幾個月辛苦了,吃了補腦。”

“阿姨真好。”夏夏笑著問,“你嫉妒嗎?阿姨現在好像更愛我一點呢。”

“有什麽可嫉妒的。”謝淮說,“你雖然搶走了我媽, 但是還了我一個老婆,算起來我也不虧。”

陽光乖張,明明是冬天卻溫暖得如同春日一樣。

偶爾拂過一陣微風,頭頂的櫻花瓣簌簌地朝下落,落到夏夏的飯盒裏,粘在餃子上,被她一起吃了下去。

謝淮揩掉她嘴角粘的花瓣:“考得怎麽樣?”

夏夏笑:“考本校而已,我閉著眼都能過線,你今天不忙嗎?怎麽有時間來陪我?”

上個月銀行貸款批下來了,廠區正在建設,謝淮忙得腳不沾地,算起來兩人已經很久沒有這樣悠閑地坐在一起吃飯了。

晴空碧藍如洗,淺粉色的櫻花瓣輕飄飄落在柔軟的發絲上。

夏夏擡頭,穿過頭頂枝幹的縫隙看著明晃晃的太陽,她瞇了瞇眼睛,一切從容美好。

“廠區確實有事,不過不急,我等你進去再走。”

謝淮像個守在校門外等孩子高考結束的老父親一樣,幫夏夏整理書包和文具。

夏夏吃完飯枕在謝淮腿上看書,她背了一會英語作文,被暖融融的日光曬得犯困,靠著他睡了過去。午休短短幾十分鐘,她做了好多夢,夢裏她研究生的錄取通知書到了,謝淮騎著她送的那輛粉色電動車來學校接她。

夏夏帶好頭盔,坐在後座。

謝淮不知道要將車開到哪,但他途經之處,繁花盛開,海浪澎湃。

夏夏一眼望去,那是她用言語描繪不出的燦爛的未來。

那年春節謝淮將喬茹接到南城過年,除夕夜的小屋子裏到處洋溢著喜慶,喬茹早早就把家裏打掃幹凈,貼上自己剪好的窗花和紅紙燈籠,謝淮在花鳥市場買了兩盆金桔放在門口,還買了一缸熱帶魚。

夏夏和喬茹在廚房做飯,謝淮在沙發上看電視,時不時進來偷吃幾塊肉。

喬茹打他手背,訓小孩一樣叫他出去坐好,夏夏在一旁笑得停不下來,謝淮覺得很沒面子,叫她不準笑,可夏夏不聽,笑得更開心了,謝淮氣急敗壞拽起她的手放在嘴邊咬了一口。

喬茹忍不住罵他:“你別欺負夏夏!”

屋外的煙花染紅了整片天空,夏夏人生第一次好好過年,興奮又激動,拉著謝淮去樓下放煙花。

世界寂靜,只有爆竹的聲音轟鳴,夏夏舉著煙花棒,焰火照亮了她清秀的側臉。

謝淮怕她著涼,上樓給她拿衣服,喬茹站在陽臺看夏夏放煙花。

謝淮走過去,她說:“你看夏夏多開心啊,下午夏夏跟我說,這是她第一次這樣過年。”

“夏夏從前過得很苦。”謝淮輕聲說,“認識她第一年,她和繼父吵架,被鎖在外面不能回家。認識她第二年,她和我鬧別扭去了海城,孤零零一個人在陌生的城市過年。”

“認識她第三年……”第三年春節發生的事情,謝淮不想再提,他笑笑,“今年是第四年,我終於好好陪她過了一個年,可我還沒有給她一個家。”

夏夏仰頭,天幕煙火絢爛,卻沒她一個笑容耀眼。

謝淮:“別的女孩逛街旅行都有男朋友陪,可夏夏只有一個人。我忙著賺錢沒時間陪她,可錢也沒見賺到多少。夏夏剛和我同居那段日子,我只能騎電動車送她上下班,平時在家煮飯,周末想帶她出去吃頓好的,她怕我花錢,只舍得吃麻辣燙。”

“不是沒人追她,那些人能給她的遠比我要多,可她偏偏跟了我。”

“媽。”謝淮偏頭看著喬茹,“我會一輩子對夏夏好的,將來我們結婚後,您也別讓她受委屈。”

夏夏筆試過線是意料之中的事,查到成績後她也沒有過多驚喜,每天按部就班去圖書館學習。

一整個春天,夏夏都在準備畢業論文。她要留在南大繼續讀研,畢業論文的質量會影響到她研究生導師的資歷,系裏有名的教授很註重學術能力,如果夏夏論文寫得夠好,都不用主動申請,教授就會直接點名把她要走。

相比之下,謝淮的論文寫得猶如狗啃的。

夏夏實在看不下去,閑暇的時候就幫他改提綱和標點,從頭到尾看過一遍,頭都快大了。

工廠的生產許可已經辦下來了,廠區即將修好投入使用,謝淮這段日子很少回家,有時忙到深夜就直接在廠裏過夜。廠區規模不大,通過許大龍的人脈租賃下來,租金也不算貴,八間廠房占地四千多平,十幾條流水線,可同時容納幾百個工人。

今天剛運來幾臺機器,謝淮請銷售商吃了頓飯,飯後回到廠裏學機器的用法。

夏夏好幾天沒見了有些想他,買了兩份炒粉當宵夜跑過來找他。

謝淮送走那些人已經很晚了,他吃完宵夜繼續擺弄機器,夏夏就坐在旁邊的箱子上背書,角落靠近墻邊的地上有塊榻榻米,上面掛著道蚊帳,平日謝淮來不及回去,就在那裏面睡覺。

夏夏明天研究生面試,將手裏的重點翻來覆去背了好幾遍。

謝淮擺弄完機器去洗手,回來後從後面抱住她,下巴搭在她肩膀:“這麽晚了還在看書?”

夏夏打了個哈欠:“這是去年的面試真題,不做完我睡不著。”

“不做.愛睡不著?”謝淮故意曲解她的話,攔腰把她抱起來走向角落的榻榻米,“那簡單啊,我給你催眠,讓你做個美夢。”

“哎——”夏夏掙紮,“不行,我明天要面試,今天不準胡來。”

“這個拒絕理由不成立,你筆試分數第一名,只要明天不罵老師不炸考場,誰敢卡你?”

夏夏推拒:“那也得等我把這套題背完!”

謝淮瞥了一眼她手裏的資料,讓夏夏趴在墊子上,把資料擺在她眼前。

他調開墻壁上的小燈,蚊帳內明亮如白晝,紙上每一個字都看得清清楚楚。

他笑了笑:“這樣也能背。”

夏夏手足並用朝外爬,沒跑出多遠就被謝淮拽了回來。

“我來檢查一下你覆習的成果。”他嗓音淡淡的,“社會調查的基本要素是什麽?”

四月天涼,廠房外荒草叢生,齊腰高的草間傳來清晰的蟲鳴。

雲翳厚重,悄悄藏住月亮的光影,星星的光芒微弱得幾乎看不清。

謝淮:“背不下來?看來謝老師要給點懲罰了。”

“能——我能背——”

“……抽樣。”夏夏咬著牙。

“還有呢?”

“……問卷。”

“非要我一個一個問嗎?”謝淮聲音沈了沈,“看來死記硬背是沒用的,得給幾棒子教訓一下。”

“還有統計分析。”夏夏聽起來快要哭了,“你別——”

謝淮隨手把資料扔在地上,將她抱起來:“你別背了,紙上得來終覺淺。”

他笑得邪氣:“還是來做個社會實踐好好體驗吧。”

謝淮在學院裏極其有名,不僅同學都認識他,老師也對他印象極深,他很少上課,但只要去上課就一定是坐在前排和老師交流最多的那個,他記憶力好人也聰明,上課回答問題提出的觀點總能讓人耳目一新。

許多老師很喜歡他,但他心思不在學習上,逃課又過於猖獗,每逢期末都只擦著及格線擦過。這在老師眼裏無異於一塊璞玉自甘墮落蒙塵,令人既惋惜心痛又恨其不爭。

謝淮也為自己大學四年的不學習付出了代價,答辯那天別的學生都是點到為止,只有他被三位教授懟得不成人形,抓住他論文裏的每一個漏洞攻擊他,甚至一個標點符號的錯位都被拎出來批評了半天。

走出答辯教室的那一刻,謝淮頭暈腦脹,整個人像獲得了二次生命一樣。

答辯當晚是謝師宴,謝師宴結束後班委組織同學去附近的酒吧玩。

夏夏大學四年從沒參加過任何集體活動,這次也不想去,是趙珊琪勸她:“今晚以後,有些人可能一輩子都不會再見了,同學一場,就連我都沒跟你好好吃過一頓飯呢,一起去吧。”

夏夏去了,謝淮自然也要去。

酒吧開在一條僻靜的小街上,店裏零星幾個客人,沒有喧鬧和嘈雜,駐唱歌手抱著電吉他坐在臺中央唱《起風了》,嗓音清亮,悠揚的曲聲回蕩在一方空間中。

一行人沿長桌坐下,老板送來啤酒、杯子和冰桶。

燈光昏暗,夏夏目光略過面前一張張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,耳畔響起趙珊琪那句“有些人可能一輩子都不會再見了”,在這樣的氛圍裏,不知怎麽竟然也有些傷感了。

李哲林做了四年班長成熟了許多,夏夏幾乎無法從他身上看到當初和謝淮起沖突那個男生的影子。

趙珊琪主動站起來幫大家倒酒,沒有半分富家女的嬌氣,笑著和每一個人說話。

祝子瑜一個人在角落喝悶酒,她撐起下巴,瞇著一雙漂亮的桃花眼,時不時夾幾塊冰扔到酒杯裏。

辛浦坐在男生堆裏,餘光偷偷瞄她,見她喝得多了,走過去搶她酒杯。

女生們彼此聊些讀書時的趣事,輔導員的八卦,喝著喝著哭成一團。男生們半是起哄半是傷感,舉起手機威脅要拍下她們把妝哭花的醜樣子。大家有說有笑,圍在一起劃拳玩桌游。

……

“從前初識這世間,萬般流連,看著天邊似在眼前,也甘願赴湯蹈火去走它一遍

如今走過這世間,萬般流連,翻過歲月不同側臉,措不及防闖入你的笑顏……”

音樂聲緩緩流淌,襯得離別的氛圍分外感傷。

大家或哭或笑,起身敬酒。

夏夏看向謝淮,他坐在長桌的另一頭,似有感應般也擡頭看她。

兩人明明置身同樣的環境裏,卻又與這裏格格不入,撞入對方的眼睛才發現,原來最懂的還是彼此。

趙珊琪端了一杯啤酒走到他面前,謝淮站起來。

趙珊琪和謝淮之間隔了二十二個人,她一路敬過來喝了二十二杯酒。

趙珊琪眼睛通紅:“謝淮,祝你心想事成,一生順遂。”

謝淮幹了手裏的酒,從容地說:“謝謝,你也是。”

……

夏夏起身去衛生間,走到門口時聽到裏面有人說話。

趙珊琪喝得醉醺醺的,抱著祝子瑜哭得撕心裂肺:“我四年沒談戀愛,他不喜歡我,我也喜歡不上別人……”

“談戀愛有什麽好。”祝子瑜摸著她的頭發安慰,“你看我談戀愛談成個什麽逼樣,都是一群臭男人。”

夏夏沒有進去,她倚著酒吧的墻壁,望向屋頂垂下來的玻璃吊燈。

燈是水瓶形狀,裏面裝著澄澈的清水,被沿口的小燈泡一照,每一寸液體都被染成了亮黃色。

“我曾難自拔於世界之大,也沈溺於其中夢話,不得真假不做掙紮不懼笑話

我曾將青春翻湧成她,也曾指尖彈出盛夏,心之所動且就隨緣去吧……”

她靜靜聽了會歌,謝淮走過來,手掌在她眼前晃了晃:“喝醉了?”

夏夏笑笑:“沒有。”

她望向遠處喝酒狂歡的人們:“你看。”

“看著他們熱鬧,就像自己也體驗了一回他們的青春。”

“不用為學費發愁,不用為生活擔憂,可以學習許多技能、考許多證書、交許多朋友。”

“可以走得很慢,可以到處旅行,可以揮霍時間,想哭就哭,想笑就笑。”

夏夏看向謝淮,雖然沒有說出剩下的話,但謝淮都懂。

這才是二十歲的年輕人該有的青春,而對她和謝淮而言,卻是奢侈至極的東西。

謝淮手掌抵住她的額頭,撥開她額前的碎發,望著她漂亮的眼睛:“後悔嗎?”

“為什麽要後悔?”

“如果你喜歡的不是我,也會像他們一樣無憂無慮,會有一個喜歡你的男孩把你捧在心尖,你不用為了錢早起去做家教,可以一整天泡在圖書館讀書,累了去甜品店消磨下午,他會陪你去旅行,陪你去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。”

他眼裏帶著笑意:“青春才過了一半,現在後悔還來得及。”

“晚風吹起你鬢間的白發,撫平回憶留下的疤,你的眼中,明暗交雜,一笑生花

暮色遮住你蹣跚的步伐,走進床頭藏起的畫,畫中的你低著頭說話

我仍感嘆於世界之大,也沈醉於兒時情話,不剩真假不做掙紮無謂笑話

我終將青春還給了她,連同指尖彈出的盛夏,心之所動就隨風去了……”

夏夏歪著腦袋,燈光投落下來,掉入她的眼中,將她眸子浸染成璀璨的亮色。她笑了笑,白皙的手臂纏上謝淮脖頸,手掌按在他後腦柔軟的頭發,將他壓下來。

“不後悔。”

謝淮眼睛離她很近,夏夏稍稍一擡頭鼻尖就能與他相觸。

“我有你啊。”她笑意盈盈,“你抵得過所有美好的青春。”

謝淮低頭吻她眉心,握著她的手腕走出酒吧。

月色溫柔,如一層輕飄飄的薄紗籠住背後的星河萬頃。

謝淮停在路邊的自動販賣機前,掏出硬幣投進去掉出兩罐啤酒。

微風,燈火,樹影,蟲鳴,水果鋪外西瓜的紅瓤,燒烤攤前滋滋的油煙。

目光所至之處,是人間煙火真實而溫馨的畫面,而她是夏日煙火中的一抹甜。

夏夏接過謝淮遞來的啤酒,擡頭撞入他繾綣的眸子。

他擡手和她碰杯,嗓音澄澈溫柔:“我的夏夏,前程似錦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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